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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锐:一张敦煌古图引我走上中药临床药学路
来源:中国中医药报 2024-07-29 [其它] [国际论坛]
每个走上中医药之路的人,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契机。有些人是因为家族传承,有些人是因为老师推荐,而我决定从一名从事化学药物合成的西药师转行为中药师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张敦煌古图。

“汤液经法图”让我眼前一亮

考大学时,我选择了中国药科大学药学院的制药工程专业。本专业的重点课程是药物合成反应,就是专门从事化学药物的研发和合成工艺改进。不过,从上大学开始,自由的学习氛围让我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医学书籍,学校的图书馆也成了我最喜欢驻足的地方之一。就是这段时间,我接触到了《神农本草经》《黄帝内经》《伤寒杂病论》等晦涩陌生的中医经典,接触到了《中药学》《药用植物学》《中药炮制学》等图文并茂的中医教材,也接触到了一张敦煌古图,就是“汤液经法图”。正是这张图,让我下定决心在考研时跨地区、跨专业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中药学院的临床中药学,师从张冰教授,开始了全新的学业和职业生涯。

为什么一张图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呢?因为年轻的求学者总是对不甚理解的内容感兴趣,越感兴趣就越是想要钻研,钻研着、探索着就成了专业。

不过,现在回想起来,我从西药师转变为中药师,也有思考带来的必然性。刚才提到的这幅敦煌古图,为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遗书《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》所收录。根据《辅行诀》记载,这幅图是“摘录”自商朝伊尹《汤液经法》的一部分内容。伊尹被后人奉祀为“商元圣”,开国宰相,中华厨祖。伊尹作为圣人,除了帮助商汤王打下江山,而且还创造了中华美食。也就是说,伊尹一方面是厨师行业的祖师爷,另一方面还是经方派的创始人,这也许就是“药食同源”的另外一层涵义。所以,一提起中药,我们马上想到的就是美丽的药用植物和美味的各种食物。

而这一点,可能与西药完全不同。作为药物化学方向的学子,我们每周都要进行化学实验,来掌握知识和锻炼技能。但是,做化学实验,我们需要在通风橱里,在“全副武装”的防护下,用各种危险的实验器具和溶剂材料,开展化学实验,合成化学药物。有一次,我在处理实验余下的废钠时(溶于碱液),由于把握不好投入速度,钠与碱液反应后产生大量的氢气并且发生自燃,幸亏及时盖上桶盖才得以扑灭。所以,一提起西药,我们想到的就是不可随意触碰的毒性试剂和超乎寻常的异常气味。

相比西药,中药最根本的特点是药性

从大学毕业到现在,随着越来越多地参与中药药性理论的科学研究,随着越来越多地将“汤液经法图”用于临床识方解方和组方,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,相比西药而言,中药最根本的特点和最大的优势,就是药性。它就像是一个桥梁,把中药与功效联系起来,把功效与疾病联系起来,让整个中药体系纲举目张,让我们能够更好地设计临床治疗方案。

举例来说,当下临床治疗过程中,多药联用是一个常态,很多患者都需要同时服用3种、5种药品来控制病情。那么,这些药物之间会不会相互影响呢?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西医药从相互作用角度入手,通过解析药物在体内的吸收、分布、代谢和排泄过程,确定药物联用后对血药浓度的影响,进而判断药效。这种方法的确精准,但缺点是,无法实现2种以上药物的整合分析。如果患者同时服用3种西药A、B、C,则这个知识体系只能给出3种两两联用的相互作用分析结果(AB相互作用,AC相互作用,BC相互作用),最终依然需要人工取舍,难以实现统合。与此同时,面对同一个问题,中医药却可以通过药性这个桥梁,在“汤液经法图”框架下实现统合分析。如果患者同时服用3个中药(2个酸味药,1个辛味药),则最终的全方配伍结构为“二酸一辛”,酸泻肝而辛补肝,全方重点治肝,方如小泻肝汤。如果患者同时服用4个中药(1个辛味药,1个酸味药,1个甘味药,1个苦味药),则最终的全方配伍结构为“一辛一酸一甘一苦”,苦甘化咸后就形成“二咸一酸一辛”,咸泻肺、酸补肺而辛散肺,全方重点治肺,方如麻杏石甘汤。在多药配伍联用这个问题上,中医药理论的认识论和方法学更胜一筹。

从2004年初识“汤液经法图”,到2024年在中国中医科学院科技创新工程支持下研究“汤液经法图”,我们始终在努力挖掘这张古图蕴含的中医原理与真理。我将带领团队,不忘初心,继续在“汤液经法图”和中药药性理论领域深耕,追溯其本原内涵,传承其精华思想,寻找其能够指导临床处方用药的真正价值。

 

 

 

运用《汤液经法图》精准透视

中医组方配伍本原

文| 金锐 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

 

《汤液经法图》收载于敦煌遗书《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》(以下简称《辅行诀》),是南北朝上清派道家传承人陶弘景所著。该书自1900年在莫高窟藏经洞发现后,为张偓南先生所收藏,后其孙张大昌先生将手抄本献于中国中医科学院,经王雪苔、马继兴、钱超尘等专家学者的不懈努力,此书才得以公开。

《辅行诀》虽然是陶弘景所著,但其中部分内容可能来源于更早期的《汤液经法》。该书中记载“依《神农本经》及《桐君采药录》,上中下三品之药,凡三百六十五味,以应周天之度、四时八节之气。商有圣相伊尹,撰《汤液经法》三卷,为方亦三百六十首……实万代医家之规范,苍生护命之大宝也。今检录常情需用者六十首,备山中预防灾疾之用耳。检用诸药之要者,可黩契经方之旨焉”。此处的“检录”即是检索抄录之意,而现存《辅行诀》抄本所记载的方剂数目的确在60首左右。除了记载诸多方剂之外,《辅行诀》还收录了一幅古图,即《汤液经法图》,也叫作《五脏补泻体用图》。陶弘景对此图的评价很高,认为“此图乃汤液经法尽要之妙,学者能谙于此,医道毕矣”。

从形式上看,《汤液经法图》属于五边形结构,对称严谨,以顺时针顺序展示了木火土金水的相生循环,与地球生态一年四季的阴阳变化相符合。从内容上看,《汤液经法图》展示了一套以五脏虚实辨证+五味补泻治疗为框架的辨证论治体系,根本上还是属于脏腑辨证的内容。例如,该图在左下角的肝木区域标有辛、酸和甘3种药味,结合《辅行诀》原文可知,“肝德在散,以辛补之,以酸泻之,肝苦急,急食甘以缓之”。这就说明,在肝木疾病的治疗上,辛味药补肝用于肝虚,酸味药泻肝用于肝实,而甘味药缓肝,既可用于肝虚亦可用于肝实。其余脏腑同理。

《汤液经法图》所展示的五味五脏补泻原则,与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章节的内容有相似之处。例如,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中也有五脏苦欲补泻的内容,描述了五味对五脏的补泻关系。但是,仔细对比可知,两者确有诸多不同之处。其一,《汤液经法图》对于同一脏腑的补味、泻味和急食之味都是不同的,分别由3个药味实现这3种不同的治疗作用。但是,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却不符合这个原则,其章节内存在许多前后矛盾的困惑。例如,既有“脾苦湿,急食苦以燥之”同时也有“脾欲缓,急食甘以缓之”。那么究竟何种五味才是脾土的急食之味?又如,“肺欲收,急食酸以收之,用酸补之”,那么究竟酸味是脾土的补味还是急食之味?其二,按照木火土金水的顺序,《汤液经法图》展示出了逻辑严谨的循环。无论是补味循环、泻味循环还是急食之味循环,均符合辛咸甘酸苦的顺序。但是,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却不符合这个原则,其内容中只有补味循环符合这个规律,泻味和急食之味均不符合。其三,从临床经验角度看,《汤液经法图》的补泻关系更易理解。例如,心主火,热证属于心实证,《汤液经法图》以苦味泻心而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以甘味泻心。而临床治疗热证患者,显然以苦味清热药更为常情常理。所以,《汤液经法图》五味补泻关系的严谨性和逻辑性,应该强于《黄帝内经》相关内容。

正是在这种更为严谨、逻辑的五味补泻关系指导下,我们对于中医组方配伍原理就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
例如,《辅行诀》所载小补肝汤,用于治疗心中恐疑,时多恶梦,气上冲心,越汗出,头目眩晕。根据《汤液经法图》,肝虚则恐,实则怒,此证属于肝虚为主,而辛味补肝、酸味泻肝、甘味缓肝。所以,小补肝汤以辛味药桂枝和干姜补肝,以酸味药五味子泻肝,以甘味药大枣缓肝,配伍结构为“二辛一酸一甘”,补肝平冲为主,补泻兼施。

又如,《伤寒论》所载麻杏石甘汤,用于治疗咳嗽、气喘、身热、汗出、口渴这样的邪热壅肺证。根据《汤液经法图》,肺虚则鼻息不利,肺实则咳喘,凭胸仰息,而酸味补肺、咸味泻肺、辛味散肺。所以,麻杏石甘汤以苦味苦杏仁与甘味甘草配伍,苦甘化咸泻肺,以酸味石膏补肺,以辛味麻黄散肺,配伍结构为“一苦一甘一酸一辛”,泻肺止咳合补肺清热为主,补泻兼施。

再如,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所载逍遥散,用于治疗肝郁脾虚所见的两胁胀痛、头晕头痛、神疲食少和月经不调。根据《汤液经法图》,肝主疏泄,肝虚则疏泻不利,气郁不升,脾主运化,脾虚则神疲乏力。而辛味补肝、酸味泻肝、甘味补脾、辛味泻脾。所以,逍遥散以柴胡与当归之辛补肝,疏肝解郁养血,以甘草与茯苓之甘补脾,益气祛湿缓急。辅以芍药之酸泻肝,柔筋止痛;白术之苦燥脾,祛湿和中。全方的配伍结构为“二辛二甘一酸一苦”,补肝兼补脾,补泻兼施。

由此可见,采用《汤液经法图》五味补泻配伍关系识方解方,能够更为精准地透视中医组方配伍本原,能够从药性与功效两个角度,实现对组方配伍根本原理的解析。

 

 

文|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 金锐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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